非洲最富有的「一平方英里地」（square mile）本周在主辦一場大型國際峰會，而這是一場自豪與寬慰交集的會議，且帶著一絲不安。
桑頓（Sandton）——位於南非日趨破舊的城市約翰內斯堡（Johannesburg）外圍紙醉金迷的銀行區——是最新一場金磚國家（BRICS）集團最高領導人（普京除外）聚會的場所。這個滿懷壯志但組織鬆散的國家陣營——巴西、俄羅斯、印度、中國與南非——全憑一種挑戰西方在全球事務中固有主導地位的盼望而團結起來，還有幾十個國家排著隊，想要加入。
南非有些如釋重負，普京總統（Vladimir Putin）最近決定對這場峰會敬而遠之。
要是他堅持赴會，南非就不得不表明立場，說明到底它會否履行國際責任，逮捕涉嫌在烏克蘭犯下戰爭罪行的這位俄國領導人。
如今南非官員們逃過一劫，不用面對這場尷尬的挑戰，再次因東道主角色而手舞足蹈，興高采烈地給眾多記者的郵箱發送海量的金磚五國早餐會、貿易博覽會、鄉鎮對話會等通知。
對某些觀察人士而言，官方這種異常程度的熱情正好用來表明這個國家跟西方疏離之遠之快，不但在投向一個更多極化的世界，更是在堅定地投向中國，同時在略小的程度上投向俄羅斯的懷抱。
峰會召開前不久，在開普敦（Cape Town）舉行的金磚五國外長會上，一位俄國記者在一場新聞發佈會上朝我靠過來作出如下宣示：「你們（西方）的人權天堂你們留著，我們會重塑世界。」
金磚集團也許還在萌芽階段，但它已在實際產生一股具顛覆性的能量與亢奮感——起碼在某些方面如是。
有一位同事出席了南非政府安排的外交政策工作坊。他告訴我，會上眾人幾乎一致認同中國才是未來，西方已是明日黃花。
這就是南非不安的由來。
南非總統、富商拉馬福薩（Cyril Ramaphosa）大概已敏銳地意識到，經受新冠病毒病（COVID-19）重挫，在世界最高失業率與不平等中掙扎的本地經濟，亟待更多外國投資進場，否則恐怕萬劫不復。
俄羅斯幾乎可以肯定不是個選擇——這個國家跟南非幾乎毫無貿易交集。
中國的角色日趨重要，但即便如此，它還是受制於與歐盟和美國的既有貿易，和來自兩者的投資。
如此，南非在面對著深刻的經濟不確定性之際，又怎可能會去危害與西方國家的那些關鍵——但本就緊張——的關係？
答案似乎能從該國日趨老態龍鐘、搖擺不定的執政黨身上找到，至少是部分答案。
南非從Brics得到了什麼？
掌權30年後，非洲人國民大會（African National Congress; ANC；非國大）正設法擺脫內訌、貪污腐敗與行政混亂。
比如說，當被質問對烏克蘭戰爭的立場時，南非政府給出了一堆亂七八糟的回應：最初是譴責入侵，後來變成明確拒絕譴責，再後來把事情歸咎於北約，讚揚普京，主動說要做議和者，讓俄羅斯海軍做客參加聯合演練，再急忙跑去華盛頓解釋，然後不時隨意重提克里姆林宮的論點。
然後，南非到底有否於去年對俄售武至今仍是個謎，但美國提出了這樣的指控。
毫無疑問，拉馬福薩總統對於俄羅斯入侵別國深感不安，並焦慮地希望在一個多極世界中，將自己塑造成一個高明而又中立的倡議者。
但其政府與執政黨中時常有人挑戰這一立場——他們總會懷舊式地提起莫斯科對南非反種族隔離抗爭給予的支持，同時對美國外交政策提出籠統的懷疑。
如此無序的信息無疑會刺激到衝突中的所有相關方，同時成功地讓南非顯得軟弱且優柔寡斷。
尼爾遜·曼德拉（Nelson Mandela）的「彩虹之國」（Rainbow Nation）如今毫無疑問在掙扎著，甚至有人警告說，它很快便要成為「失敗國家」（failed state）。
但相比之下，本周舉行的金磚五國峰會將給克里姆林宮提供一個有用的平台，以展示其遠比他國有戰略和有效的外交政策。
最近來自這片大陸的新聞頭條大概都被尼日爾（Niger）政變所佔據，還有俄國猶如惡棍流氓、信奉機會主義的瓦格納集團（Wagner Group）僱傭兵或會趁火打劫以自肥的可能性。這早已體現於他們在馬里（Mali）和中非共和國（Central African Republic, CAR）的所作所為之上。
但至少同樣值得關注的是，在幾乎絕跡非洲大陸數十年後，莫斯科憑著其勤於奔走的外長拉夫羅夫（Sergei Lavrov），以及透過精明的媒體信息傳遞，成功在非洲展示出一副比西方「殖民」影響力更為可靠的模樣。
在這些掙扎於貧困、氣候變化影響、日趨年輕的人口以及失業率持續攀升的國家，對現狀的氣餒促使許多人對新選擇展開懷抱。
這就引申出一道問題：西方國家都做了什麼去挑戰俄羅斯？
對非洲大陸一概而論固然是危險的，以為非洲所有政府都是一場冷戰復興中的棋子，同樣是錯誤且具冒犯性的。
可西方國家版本的金磚集團呢？英國政府有一位「非洲事務國務大臣」，但幾乎沒有任何人在位多於一年。
早已有人宣稱法國、英國和其它前殖民強國仍把非洲大陸視為令人煩厭，亟待解決的危機，而非值得扶持的合作伙伴。專注於發展項目、嚴苛的條款和只在屬意的非洲國家領導人之間加以精挑細選，更是對這宣稱火上澆油。
這樣說也許有欠公允，畢竟西方國家幾十年來把大量精力與金錢奉獻到支持這片大陸不同地方的健康服務、商業與政府之上。
但西方軍隊在尼日爾和索馬里（Somalia）等地方的角色——尤其是法軍部隊和美軍無人機——引發了強力反彈。
這也許能說明為何金磚五國的另類願景，在這片大陸上越來越受到關注，以及為何這個集團本周將在桑頓的會議廳內，大聲地自信地陳述利害。